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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他们一来我家,就要欺负我。从来就是当着大人面抢我的东西,还理直气壮。因为我比他们大一些就总得让着他们。”她手上动作不停,把他的袖扣拆下来,又安回去。“他们还偷我的贴纸和玩具,还和我妈告瞎状。”
“他们家大人呢?不管吗?”他有些诧异。
“要真的管了也不是这样了。”她皱起鼻子来,“他们是我小叔叔的孩子,在家里头很宝贝的。特别是弟弟,我爸爸几个兄弟下来就这么个独苗,所以最看重他,也惯得最坏。”
“他们一来,我的床,我的东西就全随他们支配,他们走的时候喜欢什么也直接拿走。所以小时候我最讨厌他们来,他们一来我房间就和鬼子进村一样。他们想要就直接带走,带不走的他们就想办法弄坏了。”
这么恶劣的小鬼,听着都想揍人了。
“我的叔叔伯伯们一来,也是把我说得一无是处的。”她声音越来越小,“我现在差不多都忘了,可是有些我是永远忘不了的。有时大人的一句话,对孩子的一生有什么样的影响和伤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正是因为有血缘,是亲人,所以他们尖锐的语言和刻薄的挑剔,才更加伤人,那样的伤痕是无法痊愈的。
见她的睫毛已然有了些晶莹的折射,想来是回忆至伤,他紧了紧手臂,“伯父伯母他们都不管的吗?”
“我爸爸是个很温和从来不懂得拒绝别人的人,”她嘴角弯起一抹无奈,“虽然是大学生,但是……他的思想比较守旧,疼他的侄子侄女比我多。我四年过一次生日的,他们每年的生日都要大操大办。每到那个时候,我爸爸就买很多东西给他们,他们姐弟都要当着我的面拆开。每年都要问一句,姐姐今年又没过生日啊。我小时候听了都会大哭一场。长大了,我不哭了,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走掉。没礼物没祝福,我还要哭鼻子掉价不成?”她觉着腰上的力道紧了紧,“嘿,我没伤心呢,这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
“那你就一直吃亏?”他声音沉沉,“你不会反抗吗?”
“反抗谁不会啊,我也是有脾气的。可我爸爸从来就是让我让着他们,因为我是姐姐。我妈妈就是以我爸爸为主,从不听我的解释,我说得再委屈都没用的。”她的呼吸盘旋在他心口,“我从小到大都那么衰气,每次和他们争,都没好果子吃。有时候还要受伤,真是倒霉。但唯一一次我记得的我整他们成功了,嘿嘿。那年冬天我到他们家去玩,他们那时住在郊区。隔壁有个养鸡场,那俩个坏蛋天天都走秘密小道去人家养鸡场里偷鸡蛋。哼哼,然后我就偷偷观察了,养鸡场专门挖了个池子放鸡屎的也不知道收集这东西干嘛。我摸好他们的行动时候和路线就动手了,把他们原来的秘密小道给弄得不能走了。然后就只有那个池子边上有个豁口,我把稻草铺在那池子上面,等在一边。唔,接着他们姐弟俩一个跟一个跳了下去,哈哈。”她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欢乐,“他们都穿着棉袄的,又笨重,跳下去就陷得不能动了,还臭烘烘的。一直哭啊哭啊的,我在一边高兴坏了,笑得嘴都歪了。谁也没告诉就这么悄悄回去了。后来听说是养鸡场的人把他们捞出来的,臭烘烘地回来。那时快过年了,整这么一出,太欢乐了啊哈哈哈。”
他默然无言,听得出她笑声里的辛酸。
他一直以为她不够爱他,有时甚至觉着自己就像是个热情的拳击手,一拳挥出却总是打在软软的棉花上。他觉着她从来没有对他们的感情进行任何语言或是行动上的肯定,有时想起来会有些失望。
可现在看来事实并不是这样,当一个自小便被欺凌惯的女孩子在爹不护妈不爱的情况下慢慢成长起来。她已然敏感至极,断不会轻易地外泄情感。这是潜意识地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她的生存法则。她性子软,可固守着原则。她精于计算,却从不占人便宜。她对感情之事犹豫不决,情伤占了一部分原因,家庭因素却占了重头。以她那踟躇不前谨小慎微的个性,今天能走到和他同居这一步,确是不易。
“现在想想,当年和前男友分开。他放手固然是主要的原因,可私下里,我也得检讨。因为我并没有完全放开自己去爱他,”她索性把事情说开了,“我很怕我会像我妈妈一样。你知道,当一个女人全身心地爱着一个男人,完全看不到他的半点错处,没有了是非观念也没有了对错。一切以他的标准为标准,以他的话为圭臬。可以为了深爱一个人把自己变成瞎子和聋子。排斥着、拒绝着真实,把所有的劝言当成了谎言。我妈妈就是这么个女人,为爱情执着到悲哀的地步。连我也是讨好我爸爸的筹码,嘴巴要甜,要听话懂事,爸爸说什么我都得听着。要管爸爸撒娇,让他疼我,这样他就会减少外出应酬的时间和机会。她要讨好他的家人。讨好他疼爱的侄子侄女,逼我也得和她一样,”她的脑袋靠在他的心口,像是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上面,“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我长大了,我不要像我妈妈一样,这样用力地去爱一个人。爱得这么深,眼里只看得到他,把其他都忽略了。你说,这样的爱情,怎么能不伤人呢。”
沉默在彼此间盘桓了很久,他清清喉咙,“那这样的话,既然你这么不喜欢他们,何必再委屈自己搬去和他们同住。只要把格格的房子借给他们住,你一样住在这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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