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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王夫人向凤姐等自怨道:“这几年我越发精神短了,照顾不到.这样妖精似的东西竟没看见. 只怕这样的还有,明日倒得查查。”凤姐见王夫人盛怒之际,又因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耳目,常调唆着邢夫人生事,纵有千百样言词,此刻也不敢说,只低头答应着. 王善保家的道:“太太请养息身体要紧,这些小事只交与奴才.如今要查这个主儿也极容易,等到晚上园门关了的时节,内外不通风,我们竟给他们个猛不防,带着人到各处丫头们房里搜寻.想来谁有这个,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 自然这个也是他的。”王夫人道:“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因问凤姐如何.凤姐只得答应说:“太太说的是,就行罢了。”王夫人道:“这主意很是,不然一年也查不出来。”于是大家商议已定.至晚饭后,待贾母安寝了,宝钗等入园时, 王善保家的便请了凤姐一并入园,喝命将角门皆上锁,便从上夜的婆子处抄检起,不过抄检出些多余攒下蜡烛灯油等物.王善保家的道:“这也是赃,不许动,等明儿回过太太再动. "于是先就到怡红院中,喝命关门.当下宝玉正因晴雯不自在,忽见这一干人来,不知为何直扑了丫头们的房门去,因迎出凤姐来,问是何故.凤姐道:“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因大家混赖,恐怕有丫头们偷了,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王善保家的等搜了一回,又细问这几个箱子是谁的,都叫本人来亲自打开.袭人因见晴雯这样,知道必有异事,又见这番抄检,只得自己先出来打开了箱子并匣子,任其搜检一番,不过是平常动用之物.随放下又搜别人的,挨次都一一搜过.到了晴雯的箱子,因问:“是谁的,怎不开了让搜?"袭人等方欲代晴雯开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 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看了一看,也无甚私弊之物.回了凤姐,要往别处去. 凤姐儿道:“你们可细细的查,若这一番查不出来,难回话的。”众人都道:“都细翻看了, 没什么差错东西.虽有几样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东西,想是宝玉的旧物件,没甚关系的。”凤姐听了,笑道:“既如此咱们就走,再瞧别处去。”
说着,一径出来,因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断乎检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笑道:“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 "凤姐点头道:“我也这样说呢。”一头说,一头到了潇湘馆内.黛玉已睡了,忽报这些人来, 也不知为甚事.才要起来,只见凤姐已走进来,忙按住他不许起来,只说:“睡罢,我们就走。”这边且说些闲话.那个王善保家的带了众人到丫鬟房中,也一一开箱倒笼抄检了一番.因从紫鹃房中抄出两副宝玉常换下来的寄名符儿,一副束带上的披带,两个荷包并扇套,套内有扇子.打开看时皆是宝玉往年往日手内曾拿过的.王善保家的自为得了意,遂忙请凤姐过来验视,又说:“这些东西从那里来的?"凤姐笑道:“宝玉和他们从小儿在一处混了几年,这自然是宝玉的旧东西.这也不算什么罕事, 撂下再往别处去是正经。”紫鹃笑道:“直到如今,我们两下里的东西也算不清.要问这一个,连我也忘了是那年月日有的了。”王善保家的听凤姐如此说,也只得罢了.
又到探春院内, 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探春也就猜着必有原故,所以引出这等丑态来,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众人来了.探春故问何事.凤姐笑道:“因丢了一件东西,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 倒是洗净他们的好法子。”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 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陪笑道:“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因命丫鬟们快快关上.平儿丰儿等忙着替待书等关的关,收的收.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 一针一线他们也没的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 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 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凤姐只看着众媳妇们. 周瑞家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东西全在这里,奶奶且请到别处去罢,也让姑娘好安寝. "凤姐便起身告辞.探春道:“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 "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探春冷笑道:“你果然倒乖. 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翻.明日敢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了.你趁早说明, 若还要翻,不妨再翻一遍。”凤姐知道探春素日与众不同的,只得陪笑道:“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探春又问众人:“你们也都搜明白了不曾?"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说:“都翻明白了。”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素日虽闻探春的名,那是为众人没眼力没胆量罢了, 那里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起来,况且又是庶出,他敢怎么. 他自恃是邢夫人陪房,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况别个.今见探春如此,他只当是探春认真单恼凤姐,与他们无干.他便要趁势作脸献好,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 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凤姐见他这样,忙说:“妈妈走罢,别疯疯颠颠的。”一语未了,只听"拍"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探春登时大怒, 指着王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谅我是同你们姑娘那样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他,就错了主意!你搜检东西我不恼,你不该拿我取笑。”说着,便亲自解衣卸裙,拉着凤姐儿细细的翻.又说:“省得叫奴才来翻我身上. "凤姐平儿等忙与探春束裙整袂,口内喝着王善保家的说:“妈妈吃两口酒就疯疯颠颠起来. 前儿把太太也冲撞了.快出去,不要提起了。”又劝探春休得生气. 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不然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了. 明儿一早,我先回过老太太太太,然后过去给大娘陪礼,该怎么,我就领。”那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意思,在窗外只说:“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这个老命还要他做什么!"探春喝命丫鬟道:“你们听他说的这话, 还等我和他对嘴去不成。”待书等听说,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凤姐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探春冷笑道:“我们作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这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会调唆主子。”平儿忙也陪笑解劝, 一面又拉了待书进来.周瑞家的等人劝了一番.凤姐直待伏侍探春睡下,方带着人往对过暖香坞来.
彼时李纨犹病在床上,他与惜春是紧邻,又与探春相近,故顺路先到这两处.因李纨才吃了药睡着,不好惊动,只到丫鬟们房中一一的搜了一遍,也没有什么东西,遂到惜春房中来. 因惜春年少,尚未识事,吓的不知当有什么事,故凤姐也少不得安慰他.谁知竟在入画箱中寻出一大包金银锞子来,约共三四十个,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入画也黄了脸.因问是那里来的,入画只得跪下哭诉真情,说:“这是珍大爷赏我哥哥的. 因我们老子娘都在南方,如今只跟着叔叔过日子.我叔叔婶子只要吃酒赌钱, 我哥哥怕交给他们又花了,所以每常得了,悄悄的烦了老妈妈带进来叫我收着的. "惜春胆小,见了这个也害怕,说:“我竟不知道.这还了得!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带他出去打罢,我听不惯的。”凤姐笑道:“这话若果真呢,也倒可恕,只是不该私自传送进来.这个可以传递,什么不可以传递.这倒是传递人的不是了.若这话不真,倘是偷来的,你可就别想活了。”入画跪着哭道:“我不敢扯谎.奶奶只管明日问我们奶奶和大爷去,若说不是赏的,就拿我和我哥哥一同打死无怨。”凤姐道:“这个自然要问的, 只是真赏的也有不是.谁许你私自传送东西的!你且说是谁作接应,我便饶你.下次万万不可. "惜春道:“嫂子别饶他这次方可.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人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嫂子若饶他,我也不依。”凤姐道:“素日我看他还好.谁没一个错, 只这一次.二次犯下,二罪俱罚.但不知传递是谁。”惜春道:“若说传递,再无别个, 必是后门上的张妈.他常肯和这些丫头们鬼鬼祟祟的,这些丫头们也都肯照顾他。”凤姐听说,便命人记下,将东西且交给周瑞家的暂拿着,等明日对明再议.于是别了惜春, 方往迎春房内来.迎春已经睡着了,丫鬟们也才要睡,众人叩门半日才开.凤姐吩咐:“不必惊动小姐。”遂往丫鬟们房里来.因司棋是王善保的外孙女儿,凤姐倒要看看王家的可藏私不藏,遂留神看他搜检.先从别人箱子搜起,皆无别物.及到了司棋箱子中搜了一回,王善保家的说:“也没有什么东西。”才要盖箱时,周瑞家的道:“且住,这是什么?"说着,便伸手掣出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来.又有一个小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有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一总递与凤姐.凤姐因当家理事,每每看开帖并帐目, 也颇识得几个字了.便看那帖子是大红双喜笺帖,上面写道:“上月你来家后, 父母已觉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阁,尚不能完你我之心愿.若园内可以相见,你可托张妈给一信息. 若得在园内一见,倒比来家得说话.千万,千万.再所赐香袋二个,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万收好.表弟潘又安拜具。”凤姐看罢,不怒而反乐. 别人并不识字.王家的素日并不知道他姑表姊弟有这一节风流故事,见了这鞋袜,心内已是有些毛病,又见有一红帖,凤姐又看着笑,他便说道:“必是他们胡写的帐目, 不成个字,所以奶奶见笑。”凤姐笑道:“正是这个帐竟算不过来.你是司棋的老娘,他的表弟也该姓王,怎么又姓潘呢?"王善保家的见问的奇怪,只得勉强告道:“司棋的姑妈给了潘家,所以他姑表兄弟姓潘.上次逃走了的潘又安就是他表弟。”凤姐笑道:“这就是了。”因道:“我念给你听听。”说着从头念了一遍,大家都唬了一跳.这王家的一心只要拿人的错儿, 不想反拿住了他外孙女儿,又气又臊.周瑞家的四人又都问着他:“你老可听见了?明明白白,再没的话说了.如今据你老人家,该怎么样?"这王家的只恨没地缝儿钻进去. 凤姐只瞅着他嘻嘻的笑,向周瑞家的笑道:“这倒也好.不用你们作老娘的操一点儿心,他鸦雀不闻的给你们弄了一个好女婿来,大家倒省心。”周瑞家的也笑着凑趣儿. 王家的气无处泄,便自己回手打着自己的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众人见这般,俱笑个不住,又半劝半讽的. 凤姐见司棋低头不语,也并无畏惧惭愧之意,倒觉可异.料此时夜深,且不必盘问,只怕他夜间自愧去寻拙志,遂唤两个婆子监守起他来.带了人,拿了赃证回来,且自安歇,等待明日料理.谁知到夜里又连起来几次,下面淋血不止.至次日,便觉身体十分软弱, 起来发晕,遂撑不住.请太医来,诊脉毕,遂立药案云:“看得少奶奶系心气不足,虚火乘脾,皆由忧劳所伤,以致嗜卧好眠,胃虚土弱,不思饮食.今聊用升阳养荣之剂。”写毕,遂开了几样药名,不过是人参,当归,黄芪等类之剂.一时退去,有老嬷嬷们拿了方子回过王夫人,不免又添一番愁闷,遂将司棋等事暂未理.
可巧这日尤氏来看凤姐,坐了一回,到园中去又看过李纨.才要望候众姊妹们去,忽见惜春遣人来请, 尤氏遂到了他房中来.惜春便将昨晚之事细细告诉与尤氏,又命将入画的东西一概要来与尤氏过目.尤氏道:“实是你哥哥赏他哥哥的,只不该私自传送,如今官盐竟成了私盐了。”因骂入画"糊涂脂油蒙了心的。”惜春道:“你们管教不严, 反骂丫头.这些姊妹,独我的丫头这样没脸,我如何去见人.昨儿我立逼着凤姐姐带了他去,他只不肯.我想,他原是那边的人,凤姐姐不带他去,也原有理.我今日正要送过去, 嫂子来的恰好,快带了他去.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入画听说,又跪下哭求, 说:“再不敢了.只求姑娘看从小儿的情常,好歹生死在一处罢。”尤氏和奶娘等人也都十分分解, 说他"不过一时糊涂了,下次再不敢的.他从小儿伏侍你一场,到底留着他为是。”谁知惜春虽然年幼,却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任人怎说,他只以为丢了他的体面,咬定牙断乎不肯.更又说的好:“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尤氏道:“谁议论什么?又有什么可议论的!姑娘是谁, 我们是谁.姑娘既听见人议论我们,就该问着他才是。”惜春冷笑道:“你这话问着我倒好. 我一个姑娘家,只有躲是非的,我反去寻是非,成个什么人了!还有一句话: 我不怕你恼,好歹自有公论,又何必去问人.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尤氏听了,又气又好笑,因向地下众人道:“怪道人人都说这四丫头年轻糊涂,我只不信.你们听才一篇话,无原无故,又不知好歹,又没个轻重.虽然是小孩子的话,却又能寒人的心。”众嬷嬷笑道:“姑娘年轻,奶奶自然要吃些亏的。”惜春冷笑道:“我虽年轻, 这话却不年轻.你们不看书不识几个字,所以都是些呆子,看着明白人,倒说我年轻糊涂. "尤氏道:“你是状元榜眼探花,古今第一个才子.我们是糊涂人,不如你明白,何如?"惜春道:“状元榜眼难道就没有糊涂的不成.可知他们也有不能了悟的. "尤氏笑道:“你倒好.才是才子,这会子又作大和尚了,又讲起了悟来了。”惜春道:“我不了悟, 我也舍不得入画了。”尤氏道:“可知你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惜春道:“古人曾也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听说有人议论,已是心中羞恼激射,只是在惜春分上不好发作,忍耐了大半.今见惜春又说这句,因按捺不住,因问惜春道:“怎么就带累了你了?你的丫头的不是,无故说我,我倒忍了这半日,你倒越发得了意,只管说这些话.你是千金万金的小姐,我们以后就不亲近,仔细带累了小姐的美名.即刻就叫人将入画带了过去! "说着,便赌气起身去了.惜春道:“若果然不来,倒也省了口舌是非,大家倒还清净。”尤氏也不答话,一径往前边去了.不知后事如何――
上卷 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更新时间:2007112 23:59:18 本章字数:9683
话说尤氏从惜春处赌气出来,正欲往王夫人处去.跟从的老嬷嬷们因悄悄的回道:“奶奶且别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几个人来,还有些东西,不知是作什么机密事.奶奶这一去恐不便。”尤氏听了道:“昨日听见你爷说,看邸报甄家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怎么又有人来?"老嬷嬷道:“正是呢.才来了几个女人,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也是有的。”尤氏听了,便不往前去,仍往李氏这边来了.恰好太医才诊了脉去.李纨近日也略觉精爽了些,拥衾倚枕,坐在床上,正欲一二人来说些闲话.因见尤氏进来不似往日和蔼可亲,只呆呆的坐着.李纨因问道:“你过来了这半日,可在别屋里吃些东西没有?只怕饿了。”命素云瞧有什么新鲜点心拣了来.尤氏忙止道:“不必,不必.你这一向病着,那里有什么新鲜东西.况且我也不饿。”李纨道:“昨日他姨娘家送来的好茶面子,倒是对碗来你喝罢。”说毕,便吩咐人去对茶.尤氏出神无语.跟来的丫头媳妇们因问:“奶奶今日中晌尚未洗脸,这会子趁便可净一净好?"尤氏点头.李纨忙命素云来取自己的妆奁.素云一面取来,一面将自己的胭粉拿来,笑道:“我们奶奶就少这个.奶奶不嫌脏,这是我的,能着用些。”李纨道:“我虽没有,你就该往姑娘们那里取去.怎么公然拿出你的来.幸而是他,若是别人,岂不恼呢。”尤氏笑道:“这又何妨.自来我凡过来,谁的没使过,今日忽然又嫌脏了?"一面说,一面盘膝坐在炕沿上.银蝶上来忙代为卸去腕镯戒指,又将一大袱手巾盖在下截,将衣裳护严.小丫鬟炒豆儿捧了一大盆温水走至尤氏跟前,只弯腰捧着.李纨道:“怎么这样没规矩。”银蝶笑道:“说一个个没机变的,说一个葫芦就是一个瓢.奶奶不过待咱们宽些,在家里不管怎样罢了,你就得了意,不管在家出外,当着亲戚也只随着便了。”尤氏道:“你随他去罢,横竖洗了就完事了。”炒豆儿忙赶着跪下.尤氏笑道:“我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假礼假体面,究竟作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李纨听如此说,便知他已知道昨夜的事,因笑道:“你这话有因,谁作事究竟够使了?"尤氏道:“你倒问我!你敢是病着死过去了!”
一语未了,只见人报:“宝姑娘来了。”忙说快请时,宝钗已走进来.尤氏忙擦脸起身让坐,因问:“怎么一个人忽然走来,别的姊妹都怎么不见?"宝钗道:“正是我也没有见他们.只因今日我们奶奶身上不自在,家里两个女人也都因时症未起炕,别的靠不得,我今儿要出去伴着老人家夜里作伴儿.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横竖进来的,所以来告诉大嫂子一声。”李纨听说,只看着尤氏笑.尤氏也只看着李纨笑.一时尤氏プ沐已毕,大家吃面茶.李纨因笑道:“既这样,且打发人去请姨娘的安,问是何病.我也病着,不能亲自来的.好妹妹,你去只管去,我自打发人去到你那里去看屋子.你好歹住一两天还进来,别叫我落不是。”宝钗笑道:“落什么不是呢,这也是通共常情,你又不曾卖放了贼.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过去,竟把云丫头请了来,你和他住一两日,岂不省事。”尤氏道:“可是史大妹妹往那里去了?"宝钗道:“我才打发他们找你们探丫头去了,叫他同到这里来,我也明白告诉他。”
正说着,果然报:“云姑娘和三姑娘来了。”大家让坐已毕,宝钗便说要出去一事,探春道:“很好.不但姨妈好了还来的,就便好了不来也使得。”尤氏笑道:“这话奇怪,怎么撵起亲戚来了?"探春冷笑道:“正是呢,有叫人撵的,不如我先撵.亲戚们好,也不在必要死住着才好.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尤氏忙笑道:“我今儿是那里来的晦气,偏都碰着你姊妹们的气头儿上了。”探春道:“谁叫你赶热灶来了!"因问:“谁又得罪了你呢?"因又寻思道:“四丫头不犯罗唣你,却是谁呢?"尤氏只含糊答应.探春知他畏事不肯多言,因笑道:“你别装老实了.除了朝廷治罪,没有砍头的,你不必畏头畏尾.实告诉你罢,我昨日把王善保家那老婆子打了,我还顶着个罪呢.不过背地里说我些闲话,难道他还打我一顿不成!"宝钗忙问因何又打他,探春悉把昨夜怎的抄检,怎的打他,一一说了出来.尤氏见探春已经说了出来,便把惜春方才之事也说了出来.探春道:“这是他的僻性,孤介太过,我们再傲不过他的。”又告诉他们说:“今日一早不见动静,打听凤辣子又病了.我就打发我妈妈出去打听王善保家的是怎样.回来告诉我说,王善保家的挨了一顿打,大太太嗔着他多事。”尤氏李纨道:“这倒也是正理。”探春冷笑道:“这种掩饰谁不会作,且再瞧就是了。”尤氏李纨皆默无所答.一时估着前头用饭,湘云和宝钗回房打点衣衫,不在话下.尤氏等遂辞了李纨,往贾母这边来.贾母歪在榻上,王夫人说甄家因何获罪,如今抄没了家产,回京治罪等语.贾母听了正不自在,恰好见他姊妹来了,因问:“从那里来的?可知凤姐妯娌两个的病今日怎样?"尤氏等忙回道:“今日都好些。”贾母点头叹道:“咱们别管人家的事,且商量咱们八月十五日赏月是正经。”王夫人笑道:“都已预备下了.不知老太太拣那里好,只是园里空,夜晚风冷。”贾母笑道:“多穿两件衣服何妨,那里正是赏月的地方,岂可倒不去的。”说话之间,早有媳妇丫鬟们抬过饭桌来,王夫人尤氏等忙上来放箸捧饭.贾母见自己的几色菜已摆完,另有两大捧盒内捧了几色菜来,便知是各房另外孝敬的旧规矩.贾母因问:“都是些什么?上几次我就吩咐,如今可以把这些了罢,你们还不听.如今比不得在先辐辏的时光了。”鸳鸯忙道:“我说过几次,都不听,也只罢了。”王夫人笑道:“不过都是家常东西.今日我吃斋没有别的.那些面筋豆腐老太太又不大甚爱吃,只拣了一样椒油莼??酱来。”贾母笑道:“这样正好,正想这个吃。”鸳鸯听说,便将碟子挪在跟前.宝琴一一的让了,方归坐.贾母便命探春来同吃.探春也都让过了,便和宝琴对面坐下.待书忙去取了碗来.鸳鸯又指那几样菜道:“这两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大老爷送来的.这一碗是鸡髓笋,是外头老爷送上来的。”一面说,一面就只将这碗笋送至桌上.贾母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着人送回去,就说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来要。”媳妇们答应着,仍送过去,不在话下.贾母因问:“有稀饭吃些罢了。”尤氏早捧过一碗来,说是红稻米粥.贾母接来吃了半碗,便吩咐:“将这粥送给凤哥儿吃去,"又指着"这一碗笋和这一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又向尤氏道:“我吃了,你就来吃了罢。”尤氏答应,待贾母漱口洗手毕,贾母便下地和王夫人说闲话行食.尤氏告坐.探春宝琴二人也起来了,笑道:“失陪,失陪。”尤氏笑道:“剩我一个人,大排桌的吃不惯。”贾母笑道:“鸳鸯琥珀来趁势也吃些,又作了陪客。”尤氏笑道:“好,好,好,我正要说呢。”贾母笑道:“看着多多的人吃饭,最有趣的。”又指银蝶道:“这孩子也好,也来同你主子一块来吃,等你们离了我,再立规矩去。”尤氏道:“快过来,不必装假。”贾母负手看着取乐.因见伺候添饭的人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尤氏吃的仍是白粳米饭,贾母问道:“你怎么昏了,盛这个饭来给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饭吃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鸳鸯道:“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余也不能的。”王夫人忙回道:“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的.这几样细米更艰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贾母笑道:“这正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众人都笑起来.鸳鸯道:“既这然,就去把三姑娘的饭拿来添也是一样,就这样笨。”尤氏笑道:“我这个就够了,也不用取去。”鸳鸯道:“你够了,我不会吃的。”地下的媳妇们听说,方忙着取去了.一时王夫人也去用饭,这里尤氏直陪贾母说话取笑.到起更的时候,贾母说:“黑了,过去罢。”尤氏方告辞出来.走至大门前上了车,银蝶坐在车沿上.众媳妇放下帘子来,便带着小丫头们先直走过那边大门口等着去了.因二府之门相隔没有一箭之路,每日家常来往不必定要周备,况天黑夜晚之间回来的遭数更多,所以老嬷嬷带着小丫头,只几步便走了过来.两边大门上的人都到东西街口,早把行人断住.尤氏大车上也不用牲口,只用七八个小厮挽环拽轮,轻轻的便推拽过这边阶矶上来.于是众小厮退过狮子以外,众嬷嬷打起帘子,银蝶先下来,然后搀下尤氏来.大小七八个灯笼照的十分真切.尤氏因见两边狮子下放着四五辆大车,便知系来赴赌之人所乘,遂向银蝶众人道:“你看,坐车的是这样,骑马的还不知有几个呢.马自然在圈里拴着,咱们看不见.也不知道他娘老子挣下多少钱与他们,这么开心儿。”一面说,一面已到了厅上.贾蓉之妻带领家下媳妇丫头们,也都秉烛接了出来.尤氏笑道:“成日家我要偷着瞧瞧他们,也没得便.今儿倒巧,就顺便打他们窗户跟前走过去。”众媳妇答应着,提灯引路,又有一个先去悄悄的知会伏侍的小厮们不要失惊打怪.于是尤氏一行人悄悄的来至窗下,只听里面称三赞四,耍笑之音虽多,又兼有恨五骂六,忿怨之声亦不少.
原来贾珍近因居丧,每不得游顽旷荡,又不得观优闻乐作遣.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因说:“白白的只管乱射,终无裨益,不但不能长进,而且坏了式样,必须立个罚约,赌个利物,大家才有勉力之心。”因此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鹄子.贾珍不肯出名,便命贾蓉作局家.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裤.因此大家议定,每日轮流作晚饭之主,每日来射,不便独扰贾蓉一人之意.于是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家的好厨役好烹炮.不到半月工夫,贾赦贾政听见这般,不知就里,反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矣,武事当亦该习,况在武荫之属.两处遂也命贾环,贾琮,宝玉,贾兰等四人于饭后过来,跟着贾珍习射一回,方许回去.贾珍之志不在此,再过一二日便渐次以歇臂养力为由,晚间或抹抹骨牌,赌个酒东而已,至后渐次至钱.如今三四月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赌胜于射了,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夜赌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势了.外人皆不知一字.近日邢夫人之胞弟邢德全也酷好如此,故也在其中.又有薛蟠,头一个惯喜送钱与人的,见此岂不快乐.邢德全虽系邢夫人之胞弟,却居心行事大不相同.这个邢德全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待人无二心,好酒者喜之,不饮者则不去亲近,无论上下主仆皆出自一意,并无贵贱之分,因此都唤他"傻大舅".薛蟠早已出名的呆大爷.今日二人皆凑在一处,都爱"抢新快"爽利,便又会了两家,在外间炕上"抢新快".别的又有几家在当地下大桌上打公番.里间又一起斯文些的,抹骨牌打天九.此间伏侍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若成丁的男子到不了这里,故尤氏方潜至窗外偷看.其中有两个十六七岁娈童以备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妆玉琢.今日薛蟠又输了一张,正没好气,幸而掷第二张完了,算来除翻过来倒反赢了,心中只是兴头起来.贾珍道:“且打住,吃了东西再来。”因问那两处怎样.里头打天九的,也作了帐等吃饭.打公番的未清,且不肯吃.于是各不能催,先摆下一大桌,贾珍陪着吃,命贾蓉落后陪那一起.薛蟠兴头了,便搂着一个娈童吃酒,又命将酒去敬邢傻舅.傻舅输家,没心绪,吃了两碗,便有些醉意,嗔着两个娈童只赶着赢家不理输家了,因骂道:“你们这起兔子,就是这样专??上水.天天在一处,谁的恩你们不沾,只不过我这一会子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难道从此以后再没有求着我们的事了!"众人见他带酒,忙说:“很是,很是.果然他们风俗不好。”因喝命:“快敬酒赔罪。”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局套,忙都跪下奉酒,说:“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有势就亲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许去理他.况且我们又年轻,又居这个行次,求舅太爷体恕些我们就过去了。”说着,便举着酒俯膝跪下.邢大舅心内虽软了,只还故作怒意不理.众人又劝道:“这孩子是实情话.老舅是久惯怜香惜玉的,如何今日反这样起来?若不吃这酒,他两个怎样起来。”邢大舅已撑不住了,便说道:“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理。”说着,方接过来一气喝干了.又斟一碗来.这邢大舅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的他们视钱如命.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你可知道否?"贾珍道:“不曾听见。”邢大舅叹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利害,利害!"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弃恶,扳出怨言,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给老舅花的。”邢大舅道:“老贤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去世时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带来.如今二家姐虽也出阁,他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应用度都是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无处诉。”贾珍见他酒后叨叨,恐人听见不雅,连忙用话解劝.
外面尤氏听得十分真切,乃悄向银蝶笑道:“你听见了?这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抱怨他呢.可怜他亲兄弟还是这样说,这就怨不得这些人了。”因还要听时,正值打公番者也歇住了,要吃酒.因有一个问道:“方才是谁得罪了老舅,我们竟不曾听明白,且告诉我们评评理。”邢德全见问,便把两个娈童不理输的只赶赢的话说了一遍.这一个年少的纨裤道:“这样说,原可恼的,怨不得舅太爷生气.我且问你两个:舅太爷虽然输了,输的不过是银子钱,并没有输丢了**,怎就不理他了?"说着,众人大笑起来,连邢德全也喷了一地饭.尤氏在外面悄悄的啐了一口,骂道:“你听听,这一起子没廉耻的小挨刀的,才丢了脑袋骨子,就胡Ы嚼毛了.再y攮下黄汤去,还不知Ы出些什么来呢。”一面说,一面便进去卸妆安歇.至四更时,贾珍方散,往佩凤房里去了.
次日起来,就有人回西瓜月饼都全了,只待分派送人.贾珍吩咐佩凤道:“你请你奶奶看着送罢,我还有别的事呢。”佩凤答应去了,回了尤氏,尤氏只得一一分派遣人送去.一时佩凤又来说:“爷问奶奶,今儿出门不出?说咱们是孝家,明儿十五过不得节,今儿晚上倒好,可以大家应个景儿,吃些瓜饼酒。”尤氏道:“我倒不愿出门呢.那边珠大奶奶又病了,凤丫头又睡倒了,我再不过去,越发没个人了.况且又不得闲,应什么景儿。”佩凤道:“爷说了,今儿已辞了众人,直等十六才来呢,好歹定要请奶奶吃酒的。”尤氏笑道:“请我,我没的还席。”佩凤笑着去了,一时又来笑道:“爷说,连晚饭也请奶奶吃,好歹早些回来,叫我跟了奶奶去呢。”尤氏道:“这样,早饭吃什么?快些吃了,我好走。”佩凤道:“爷说早饭在外头吃,请奶奶自己吃罢。”尤氏问道:“今日外头有谁?"佩凤道:“听见说外头有两个南京新来的,倒不知是谁。”说话之间,贾蓉之妻也梳妆了来见过.少时摆上饭来,尤氏在上,贾蓉之妻在下相陪,婆媳二人吃毕饭.尤氏便换了衣服,仍过荣府来,至晚方回去.
果然贾珍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余者桌菜及果品之类,不可胜记,就在会芳园丛绿堂中,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带领妻子姬妾.先饭后酒,开怀赏月作乐.将一更时分,真是风清月朗,上下如银.贾珍因要行令,尤氏便叫佩凤等四个人也都入席,下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饮了一回.贾珍有了几分酒,益发高兴,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嗓嫩,真令人魄醉魂飞.唱罢复又行令.那天将有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大家正添衣饮茶,换盏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悚然疑畏起来.贾珍忙厉声叱咤,问:“谁在那里?"连问几声,没有人答应.尤氏道:“必是墙外边家里人也未可知。”贾珍道:“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紧靠着祠堂,焉得有人。”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恍惚闻得祠堂内k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惨淡,也不似先明朗.众人都觉毛发倒竖.贾珍酒已醒了一半,只比别人撑持得住些,心下也十分疑畏,便大没兴头起来.勉强又坐了一会子,就归房安歇去了.次日一早起来,乃是十五日,带领众子侄开祠堂行朔望之礼,细查祠内,都仍是照旧好好的,并无怪异之迹.贾珍自为醉后自怪,也不提此事.礼毕,仍闭上门,看着锁禁起来.贾珍夫妻至晚饭后方过荣府来.只见贾赦贾政都在贾母房内坐着说闲话,与贾母取笑.贾琏,宝玉,贾环,贾兰皆在地下侍立.贾珍来了,都一一见过.说了两句话后,贾母命坐,贾珍方在近门小杌子上告了坐,警身侧坐.贾母笑问道:“这两日你宝兄弟的箭如何了?"贾珍忙起身笑道:“大长进了,不但样式好,而且弓也长了一个力气。”贾母道:“这也够了,且别贪力,仔细努伤。”贾珍忙答应几个"是".贾母又道:“你昨日送来的月饼好,西瓜看着好,打开却也罢了。”贾珍笑道:“月饼是新来的一个专做点心的厨子,我试了试果然好,才敢做了孝敬.西瓜往年都还可以,不知今年怎么就不好了。”贾政道:“大约今年雨水太勤之故。”贾母笑道:“此时月已上了,咱们且去上香。”说着,便起身扶着宝玉的肩,带领众人齐往园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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