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读书

第31章（第3页）

大学毕业后，蒋美意不愿留在广州，去到香港搵工，见识了港女职场上最凌厉的一幕。从未吃过苦的白云山小公主被大屿山老姑婆制得浑身不服。吊带衫不准穿，口红不许艳过她，裙子不能短过她，香水都不能在她面前擦。姑婆一句话，就要熬夜通宵做报表，然而报表交出去三天后才看。老姑婆涂脂抹粉大浓妆见大老板，让蒋美意跑腿买咖啡外送文件，不让大老板见到她。血汗都是蒋美意，功劳都是老姑婆，忍气吞声一年半，项目成了奖金没一分。月薪不到三万港币，租房用掉一万八，买衫用掉一万，这还得省着花，吃饭逛街打车就要爸妈贴补才够。爸妈说不开心返屋企，仲有咁多间铺等她接手，这个班不上也罢。蒋美意这口气顶不顺，誓要去入刀山，豪气壮过千关。她绞尽脑汁接触大老板，个中经历比 TVB 豪门恩怨有过之无不及，委曲求全款款迎奉，只要能有日把老姑婆踩在脚下点都得。

商人的女儿蒋美意，从小便知打工是交易，嫁人亦长工。人就应该物化自己，只要赚钱花钱有钱，人就是成本或资源。区别只是出售商品有赔有赚，赔了可以从头再来，出售自己需要在售价最高点成功促成交易，错过既少赚，嫁错既蚀底，即使成功交易也是豪赌，青春清白身家性命一把梭哈，豪门终老难度堪比甄嬛和她的姐妹们。看清这些只会让人头脑清醒，利于胃口和睡眠。

蒋美意 28 岁生日礼物是三克拉粉红钻戒，同日她注册结婚成为这家资产十位数的港资公司合法老板娘，以及两位比她岁数还大的继子继女的后妈，与此同时，还有三位庶出的跟她年纪差不多的继子继女。

关系极为复杂的大家庭，但她并不觉得难搞。那个年代还没有雌竞雄竞这样的专业术语，她只隐约觉得自己既征服了男人，也征服了女人，好有成就感。婚宴是没有的，老公亦老板，说已经摆过两次酒，再摆不体面。薇拉王定制婚纱有了，却没机会穿，只是注册登记，公司的人全部知情。离开公司那天，劳斯莱斯接她返屋企，降下车窗，假装捋头发亮出硕大钻戒，看到老姑婆扭曲变形的脸明明想骂还不得不笑，那些曾把她当小马喽的高层战战兢兢，她知道自己没走错。

爸妈是不同意的，这桩婚事太离谱，家里又不缺钱，凭什么不摆酒，老公比老爸还小一岁，像什么样子。回门是蒋美意一个人，老公觉得尴尬，愿派重礼不愿随行。妈妈说太不吉利，哪有结婚女儿独自回门的道理，这家人太复杂，难得幸福。蒋美意拿出价值五十万的金条和诸多名贵花胶鲍鱼，说，食得咸鱼抵得渴，正宗广东人最不怕的就是咸鱼呀。老爸吃完降压药问她，跟本地收租佬结婚有什么不好，离家近，打架娘家也方便帮手。她说没什么不好，只是妈妈的日子一眼能看到头，没意思的日子她过不下去。

在香港打工那几年，她没开过车，香港停车洗车都太贵，不想父母有压力。婚后她也没机会开车，老公安排了专职司机，买菜饮茶行街，都有接送。表面上看，是提供了服务，其实也监控她的行踪。新鲜劲过去后，她开始厌烦这种生活，加上一直没怀孕，甚至怀疑老公的生育能力。明明最小的私生女刚上小学，这么快就不行了吗？嫁入豪门，最大的产出就是子嗣，肚皮平平业绩为零。

老头子不肯做试管，那几年该做的全都做了，不该做的她也做了。中医西医瞧邪病的神医，国产萨满、外国占星师、出马仙、各派道士、河南教访了个遍。塔罗、打卦、奇门、问米、观落阴、元辰宫甚至黑魔法也统统试过，菩萨耶稣妈祖四面佛每位都祈祷过，没用就是没用。人间有钱也办不到的事，只这一件，已将蒋美意折磨得身心俱疲。老头子开始不回家，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发生了。蒋美意的眼线发现老头子在外边新买了套公寓。是熟悉的剧本，从有兴趣到确认可以推进，再到审核试用安全放心，最后确定关系的 OA 流程就是这套公寓，蒋美意也有一套，甚至就在同小区。

幸好，意外中的意外降临，老头子在那个女人身上中了风，被送入医院，脑梗，ICU 弥留三天，医生宣布脑死亡，她没跟继子女们商量，选择拔管。新晋豪妇身陷官非纠缠数年，继子女同埋他们的母亲，联名起诉谋杀，要置蒋美意于死地。

好彩遇到大律师，虽费用昂贵但最终赢了官司得了应份遗产，只是再不敢在香港居住。有人说靠结婚算什么成功，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失败，反而非常满足，曾经征服过一家不错公司的最大老板，不论从年龄阅历金钱上都比她更强大的男人，最终这个男人间接地死在她手里，怎么看都是大女主爽文。这十余年来付出血付出泪以及脑汁，甚至口水。如果说违心的话会产生毒素致癌的话，她早就病入膏肓，好彩游戏通关，她还得到了奖品。

妈妈说得对，独自回门不吉利，她成了声名远扬的寡妇，不仅东门，整个广州都知道她的故事。39 岁那年，蒋美意一个人从香港又回了娘家。接手父母的铺子，又自开一家典当行。

贵妇数年，职场本事全丢光，倒是见多了好东西，什么贵为什么贵都能看出一二三。再认真学习去考下奢侈品鉴定证书，把两位授课老师高薪挖来当正副店长，招两个茶水小妹，让亲戚们四处散散消息，生意就这么开张了。生意么，有时赔有时赚，最紧要就是开心，有生意忙，不会只想着饮茶打牌。每月给足父母零花钱，也不担心他们搞搞震，经常送出去豪华游轮欧洲游、地中海豪华游、大西洋海钓，广东人见到咁多生猛野味几开心几兴奋，时常发硕大海参、扇贝，各色珍贵深海鱼照片合影在家人群。再无人说她往事，人生有限，搵钱正经，她个人天大的事，在家人旁人那里也最终归于小事，无事。

蒋美意终于又开上了车，她发现还是自己掌握方向盘最开心，快慢方向手脚控制，再无须担心司机被人收买。依然可以自己选车，法拉利保时捷统统太矮，她本不算高挑，最憎被人俯视；路虎大 G 又太高，穿裙子爬上去显得不优雅，不好配衣服；彼时劳斯莱斯已有库里南，他家的车自己开总感觉不对劲，亦再不想雇司机。有日陪朋友去看车，意外遇到了这辆原装进口道奇地狱猫。《速度与激情 9》男主角范迪赛同款，V8 发动机，最好看的三门版，95 号油 500 块加满只够跑 300 公里。蒋美意实在满意，当时广州还没有同款，当场下单。她不再喜欢敞篷车，路人艳羡目光是负累。相比之下，漂亮又坚固的 C 柱和 3 秒能加速到百公里的强悍动力，能保证被人追杀也随时可以甩掉对方，即便翻车也不会车身变形被压死。早些年，在香港黑市上下单一条人命，索要也比不上她一个包。她虽然已对继子女们仁至义尽，给了他们应得的，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依然恨她呢。对簿公堂时，他们骂她螳螂精，母螳螂是吃掉公螳螂才大肚能生产，他们怀疑老头子新欢是她雇来的。自古以来，钱财分配，人人心里有杆秤，神也无法统一。

开道奇地狱猫的蒋美意经历了严重堵车之后，终于抵达典当行，店长马上迎来，说有客要卖一辆库里南，让她去验货。两位店长，一位擅长看中古包，一位擅长看表和首饰，两人都不太懂看车，这是店里唯一需要她亲自鉴定的货品。

蒋美意本想直接去卫生间，正好经过店里的全身镜，转身看了看。米黄色古驰的裙子后边干干净净，只是略有些紧绷，48 岁的蒋美意已经到了 L 码也有些逼仄的身形。但她不能瘦，医生说过，体脂太低姨妈会不来。没来姨妈，难不成是排卵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姨妈推荐的老中医调理肯定有用，心头一热，兴致立刻好了起来，马上去验车。

来客是个三十出头的精瘦小伙，蒋美意一见他哈背弓腰的站姿，就知道这是来替老板跑腿询价的小弟。

这章的感觉好奇怪，文风跟之前区别好大，像是喝了酒一挥而就的，有酣畅淋漓之感，是用这种语言风格来强化蒋美意的性格特点吗，这个技法很高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