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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踩着象冢边缘的碎甲踏上浮桥,他那只金铁铸就的假趾划过象骨凸起处,刺耳的摩擦声里,断骨截面突然渗出乳白色的骨髓。骨髓坠向河面的刹那骤然凝固,化作七根尺许长的黑玉舵柄,玉纹里隐约可见水流漩涡的纹路,正与《太白阴经》“水龙冲”机关图的舵位严丝合缝。
“王正使!这里有古怪!”蒋师仁的陌刀狠狠劈向象冢中段,刀刃没入象尸的刹那,整座浮桥突然震颤。他反手抽出刀时,带出的不是血肉内脏,而是一堆嵌在象鞍里的青铜构件——竟是二十年前唐军工匠秘制的“九转连环舵”!构件上的齿轮还带着油脂,显然是被精心养护过,链环扣合处刻着的“将作监”三字,在水光里泛着冷光。
王玄策将黑玉舵柄嵌入连环舵的凹槽,齿轮转动的脆响立刻传遍象冢。奇妙的事发生了:整座由象尸堆成的浮桥竟开始缓缓变形,象骨组成的框架与青铜舵机咬合,象牙交错的缝隙里伸出铁锚,原本松散的血肉浮桥,竟成了一艘首尾贯通的巨舟!
此时,最后一块铜佛残片从王玄策怀中滑落,坠入象冢下方的河水。残片在水中骤然炸裂,金色的佛血如喷泉般涌出,顺着河道蔓延开来,将整段信度河染成耀眼的赤金。水流在金光中突然转向,不再顺着自然河道奔涌,而是如利箭般直刺南岸那座由佛骨垒成的营帐——阿罗那顺的中军所在。
“拦住他们!”帐内传来阿罗那顺惊慌的怒吼。天竺士兵搬来巨石堵截水流,却被金色洪流轻易冲垮。象冢巨舟顺着改道的河水疾驰,蒋师仁操控着九转连环舵,巨舟在激流中灵活转向,象牙组成的船首撞碎迎面而来的木筏,溅起的水花里混着天竺士兵的惨叫。
王玄策扶着象骨舷栏,望见佛骨营帐前的黄金王座正在摇晃。那座由三百斤黄金铸就的王座,四角雕刻着键陀罗风格的神象,此刻却在金色洪流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咔嚓”一声脆响,王座底座突然崩裂,露出一个嵌在地基里的青铜圆盘——盘上刻着的水波纹路,正与文成公主水则碑背面的暗纹完全吻合。
“是水闸总钥匙!”王玄策失声喊道。当年文成公主入藏时,曾派人勘测西域水路,这青铜圆盘定是她为防河道被人操控埋下的后手。
就在此时,佛骨营帐突然燃起大火。阿罗那顺的亲卫举着火把冲出,竟想烧毁青铜钥匙。蒋师仁眼疾手快,掷出腰间的横刀斩断火把,刀刃嵌入营帐立柱的刹那,他突然发现帐布下露出的不是木杆,而是涂着金漆的象骨——这座营帐竟是用战死象兵的遗骨垒成的!
“卑鄙!”蒋师仁怒吼着扳动连环舵,象冢巨舟猛地转向,象牙船首狠狠撞向营帐立柱。佛骨垒成的墙壁轰然倒塌,露出里面惊慌失措的阿罗那顺。这位天竺国王披散着头发,王冠歪斜地挂在颈间,正被亲卫簇拥着往后退。
“王正使,末将去擒他!”蒋师仁提刀欲跃,却被王玄策按住肩膀。金色洪流已漫过营帐地基,青铜钥匙在水波中微微颤动,整段河道的暗闸似乎都在呼应。“先开总闸!”王玄策指向圆盘,“困住他的人,不如断了他的根!”
蒋师仁立刻会意,纵身跃向青铜钥匙。他的陌刀插入圆盘边缘的凹槽,顺时针转动三圈,圆盘突然发出齿轮咬合的巨响。南岸的七道暗闸同时升起,被拦截的河水如脱缰野马般奔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天竺军的粮仓与军械库。
阿罗那顺趁着这混乱,突然翻身上马。他的亲卫举着盾牌组成人墙,挡住象冢巨舟的去路。王玄策射出腰间的弩箭,正中最前方亲卫的盾牌,却没能阻止那匹神驹跃过决堤的缺口。阿罗那顺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眼神里混杂着怨毒与恐惧,随即催马消失在南岸的密林里。
“追吗?”蒋师仁握紧了陌刀。王玄策望着阿罗那顺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的黑玉舵柄——此刻舵柄上的玉纹已变得黯淡,显然是耗尽了力量。“不必。”他缓缓摇头,“他带走的不过是顶王冠,咱们要的是整条信度河的安宁。”
金色洪流渐渐平息,佛血染红的河水恢复了清澈。象冢巨舟在总闸开启的河道里缓缓停泊,战象的尸体虽已冰冷,象牙上的佛经却仍在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继续净化着残留的毒素。王玄策拾起那枚青铜钥匙,盘面上的水波纹路在阳光下流转,仿佛在诉说着文成公主当年的远见。
蒋师仁走到他身边,望着南岸燃烧的营帐:“就这样让他跑了?”王玄策将钥匙收入怀中,指尖抚过象冢巨舟的象牙船首:“他跑不远。这信度河的水,会带着咱们的战旗,找到他藏身处的每一寸土地。”
远处传来吐蕃骑兵的欢呼,泥婆罗武士正忙着打捞天竺军丢弃的军械。象冢巨舟上,唐军士兵开始清理战象的遗骨,将完整的象骨收进皮囊——他们要带着这些为破闸牺牲的生灵,找到合适的地方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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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抬头望向天空,云层正慢慢散去,阳光透过云隙照在金色的河面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他知道,阿罗那顺的逃走只是暂时的,但今日信度河上的一切——战象化舟的壮举,佛血护河的异象,还有那枚跨越数年的青铜钥匙,都已注定了这场复仇的结局。
象冢巨舟的九转连环舵仍在缓缓转动,带着他们驶向南岸。王玄策扶着象骨舷栏,感受着脚下巨舟的脉搏,仿佛听见无数声音在回响:有玄奘法师的诵经声,有文成公主的嘱托,有唐军工匠的锤击声,还有战象临终前那声悲悯的嘶吼。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顺着信度河的水流,流向遥远的天际,也流向属于大唐使臣的下一段征途
第五节 :洪锋北指
信度河的洪流突然停滞在半空,水珠在罡风中凝结成一柄丈高的陌刀,刀身流淌着水纹般的光泽,刀尖直指北方天际——那里隐约可见黑玉佛陀圣殿的金顶,在云层中泛着诡异的暗芒。王玄策望着那柄水铸长刀,突然想起蒋师仁劈断青铜锁链时的锋芒,原来天地间最锋利的兵刃,从不是铁石,而是顺势而为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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