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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看了你的文章,还有咱们酒席上谈的那些话,总感觉文青有些语焉不详。既然文青亲自上门拜访伯荪,又好像对我有所耳闻。如果说文青所知所学仅仅是靠上学学到的,我可是不信。”秋瑾微笑着说道,笑意下面却是别的东西,“我现在倒是相信文青不是满清的人。文青若是满清的人,仅凭这篇文章,就足以出人头地。但是,文青看着却也不是革命党。”
听了秋瑾的话,徐锡麟眼睛一亮,微微点头。看来他也是如此感觉,只是没能像秋瑾这样清晰明了的说出来。
话说到这份上,徐锡麟和秋瑾对陈克的警惕之意已经如此明显。陈克对此倒是松了口气。如果是双方相谈甚欢,陈克倒是会感觉收获不大。相谈甚欢这情形,往是需要持久接触的表象。陈克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与两人逐渐接触,慢慢深化感情。现在这等看似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情况,结果就是两个,要么双方合作,要么双方闹翻。无论如何,出现结果都是很快的。
陈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陈克说道:“我看现在的革命者,目的无外乎推翻满清。好一些的,就弄个语焉不详的计划,大概说个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就我读过的书,知道的那点东西。看他们的新国家计划就是一堆狗屎。什么叫革命?革天命。你无论如何说满清窃取中华,人面兽心。或者等等如此,但是满清能有这260年,靠的可不仅仅是帅兽食人。正是有一整套的制度在满清后面支撑着它存在。我的革命,要革的就是这套制度的命。你把满清打倒,中国还是这套制度,两位觉得能打赢列强么?”
从见到徐锡麟开始,陈克都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温文尔雅,而此刻,陈克没有面对镜子,自然看不到自己的神色。徐锡麟和秋瑾却清清楚楚地看到,陈克两眼圆睁,神色可以说是带了杀气。而且随着陈克情绪的激动,一种更加锐利的神态几乎是喷涌而出。方才那个和善微笑的青年,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我觉得二位对慈禧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就我看来,这只能说二位对她有希望。如果八国联军不是杀进北京烧杀抢掠,而是被满清军队一举歼灭。那些洋鬼子被游街示众。外国被迫向中国各地赔款。两位恐怕就要高喊老佛爷万岁了吧?”陈克的话已经算得上毒辣,听了这话,徐锡麟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但是对我来说,就完全不同。满清的那套制度既然绝对不是欧洲国家的对手,那么无论谁在台上,中国都不可能取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要是种了豆子,却想收获西瓜,可能么?看到欧洲收获了西瓜,你埋怨种豆子的满清没有种出西瓜来,这不是太可笑了么?”说到这里,陈克忍不住冷笑两声。
“我一点都不恨满清,至少现在我已经不恨他们了。满清,还有满清代表的制度已经没有希望。在当今的世界上,中国封起自家门来已经完全不可能。我们现在要站在世界的角度上来看待世界,看待中国。为什么中国被欧洲那些屁大点的国家按住痛打,因为中国不强。为什么中国被欧洲那些国家的百姓看不起,因为中国对世界没有贡献。中国没有能够引领世界的潮流向前。我的革命,就是革除中国旧的制度,让中国强大起来,带领全世界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陈克说到这里,声音尖锐,简直像是要咆哮起来。
或许是感觉到自己的失态,陈克长出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也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一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外国却有句话,国家破败如此,我辈皆是卑劣之人。中华处于天下之首,足有两千多年。我们今天怨天尤人,把责任归于满清,我们没有生于这世上之时,中国强大也好,衰落也好,和我们自然没有关系。但是今天我们在这世间,不求上进,只是痛恨前辈耽误了中国,那就是实实在在侮辱了革命这两个字。既然自认要革命,我们就上下求索,竭尽心力。若要上下求索,那就先抛了自己的偏见。中国之所以衰弱至此,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在哪里错了?是满清有问题?还是中国的制度有问题。”说到这里,陈克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我们今天在这里把酒言欢。出了这屋子,外面的中国也不是到了哀鸿遍野的程度。这点我们必须承认。可是,依我的眼光来看,要不了多久,这个旧制度就会维持不下去。哀鸿遍野的时代马上就要降临。我问两位一句,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说完这话,陈克盯着徐锡麟和秋瑾。
对面两人一时无语,原先对陈克的印象此时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秋瑾看了看陈克,又看了看徐锡麟,突然间拍案笑起来,一开始还算是冷笑,后来竟然是大笑的停不下来。过了好一阵,秋瑾才勉强停住笑声,她掏出手绢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用那种大笑后特有的气短声音说道:“陈先生,不,文青,文青。我原先真的不懂,你看着就是出身显贵人家,居然跑到这绍兴乡下,求见伯荪这等乡间小士绅。我觉得其中肯定大有问题。听了文青这番话,我是真的懂了。文青你确实是革命党人。而且你这等革命党人,在京城只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先前我疑你有诈,我向你赔不是了。”
听了秋瑾的话,徐锡麟也点点头,“原先看了文青的大作,还觉得有些不明白。现在我才知文青写那大作,是何等心态。以文青的认识,愚兄我大大不如。”说到这里,徐锡麟深深叹口气,“当今革命青年,真的是能人辈出。我看了陈天华和邹容的大作,已经惊叹二十多岁的青年,已经是如此了得。可惜啊,邹容一个月前在上海狱中不幸去世。若是能听文青与邹容一起谈论革命的话,愚兄真的是死而无憾。”
说到这里,徐锡麟正色坐好,“文青,你早时来我这里拜访,一开始就说有事相求。愚兄我才疏德浅,本无力为文青驱使,现在我只想问一问,文清想让愚兄如何效力。”
“伯荪兄言重了。”陈克连忙答道,“我知道伯荪兄在上海也有些人脉。这革命,若是没有资金,是绝对不行的。我想在上海做些事,所以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伯荪兄带我去上海。我一个外地人,贸然到上海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没有伯荪兄这等革命同志提携,我所说所想都是虚妄。”
“原来如此。”徐锡麟说道,“不知文清到了上海准备做什么。”
“染布。”陈克答道。
“染布?”徐锡麟和秋瑾奇怪的对视一眼,“染布能赚大钱?”
“大钱赚不了,但是能赚到第一笔钱。不瞒二位,我离家之时,只带了些随身的东西,钱是一分都没有。呵呵,其实是被赶出来的。”说到这里,陈克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想搞革命,必须从头干起。所以这才跑来绍兴,如此冒昧的想让伯荪兄提携。我方才说的那番话,句句都是胸中实言。但是我在伯荪兄家里面如此大放厥词本来就万分失礼。望伯荪兄海涵。”说完,陈克站起身来对徐锡麟和秋瑾深深一揖。
“文青不必如此,不比如此。文青这等人物,志于革命,我若是能帮上忙,是我不胜之喜。”徐锡麟站起身来,一面说,一面走过来拉其陈克。
陈克直起身来,接着说道:“我现在是身无分文,如是几天内不能得到伯荪兄提携,我就只有走其他更冒失的办法。所以还请伯荪兄据实以告。兄弟我也好决定下一步的路数。”
徐锡麟听了这话,居然是要他表态。虽然对陈克十分欣赏,但是两人毕竟见面不到半天,同意的话竟然说不出口。此时秋瑾开口说道:“文青,你要如何帮忙,如何路数,看看姐姐我能否帮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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