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读书

第6章（第1页）

消息传来这日天边浓云滚滚卷着闷雷，初春天凉，即使是蒙蒙细雨落在身上依然觉得刺骨。

严峫正在书房看曲谱，明白自己想要拿剑还是遥遥无期后他便放宽了心用着闲暇日子练棋学谱，膝头搁了一把七弦乌木古琴，他正对着那书调动音色，冷不防一声宣旨让他心猛然一惊。按耐下跑出去接旨的冲动，侧耳仔细听管家们在庭院里接到的旨意。

“严卿勤勤恳恳数十载，于我大梁社稷功在千秋，知此消息朕深感痛惜，今追谥为北定侯，其子追封镇安将军，严府仍留仆众尽心看守，赐黄银缎匹以抚家众悲戚。”

一通话说完安静的府落顿时一阵悲凉啼哭，严峫脸色煞白地握紧绞琴弦的木伐，干瘦手臂上青筋横露，弦勒紧太过最终发出嘣的一声，断了。

等到宫人离去他一把扔下古琴跑了出去，为首的老者是严府的老管家，严山。他冲着跪在老人身边握住严山手臂，开口就是带着颤音的一阵呜呜啊啊，他此刻万分痛恨自己这副废物模样，只能手下用力不停地焦急晃那老管家。

严山用袖子掩住半张脸边哭边闷声对他说：“少爷……老爷和二少爷……没了……”

寒意带着愈发大的雨点击在严峫天灵，仿佛那雨不是雨，倒成了一把把雷电，直劈得他浑身直颤好似定住一般。严山起身挥退下人想要将他扶起，可他就好像脚下生了根，半点也动不了，往日总是挺直的背也被这突如的变故砸得弯沉，严山无法，只得随了他去，径自擦着脸去准备后续的丧葬事宜。

正午的时辰天却像是傍晚，阴沉沉的乌云兜头压盖在金陵城上，瓢泼的雨水尽数倾泻而下，青石板被雨点打得湿滑，路人晃着跑进路边小摊看那密密麻麻的斜雨发愁。热闹的街道被雨打房檐的脆声给掩了下去，好似洗净了全部的喧嚣，只听得噼啪之声更显静谧。

严峫衣发被大雨淋湿，豆点大的珠水顺着发丝眉眼落下，汇在衣袍上盈了一汪水凹。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府门发愣，心里觉得疑惑，明明两个月前他还亲手将他们送出城去，父亲弟弟还和他抱别，说着等他凯旋，少年那张扬的背影现在他还记得清晰，为何只是短短两月鲜活的人便回不来了？

双腿跪坐在地上没了知觉，身上止不住的颤抖也不知是悲痛还是寒冷兼或又是二者有之。

紧闭的府门被轰然破开，木楞许久的人在见到门外站着的人时眨了眨眼，手指在膝头蜷了蜷，刚准备起身就见那身着淡蓝宽袍的男子神情冷淡地阴沉看向自己往这儿走来。两人一身皆被淋得湿透，江停额发被雨水淋成一股垂在脸侧，他这般狼狈模样是严峫不曾见过的，严峫张了张嘴却被那人一把攥住领口压倒在地。

雨点打进眼里带来刺痛，严峫干涩的眼睛忍不住闭上眨了眨，再睁开看到的便是江停眼里带着恨意的悲伤，他心里愕然，睁大着眼。

“你如何……如何能让小翊替你出征？！他不懂军法！武功也没你高！你怎么忍心让他还未及冠的少年替你上战场！”

江停揪住严峫悲愤地看着那个和他小翊一般的脸，质问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只觉得心里酸疼眼眶胀痛。

得知这个消息时江停起先是愣怔的，片刻后他才从隔子里抖着手翻出了严翊写给他的那封信。信里少年嬉笑的语气生动活泼，他告诉江停严峫武功尽失一事，并写道：“停哥儿，哥被人陷害筋脉受损无法出征，我因与哥容貌一般无二便答应替兄长随父出军，皇命难违，为保严家万全不得不将此事瞒下，背着你离开实属无奈，还望莫要怪我。哥他大病初愈身子虚弱，还需麻烦你多加照顾。我会平安归来，等我。”

一字一句皆是真心，江停手指将那张纸捏得起皱，心里悔恨自己没有将那枚玉佩早早送给严翊，终归还是迟了……

此时想来依然心痛无以复加，他看着严峫那副悲痛模样只觉得虚伪卑劣，严翊心地纯良，临走时还将这人托付给他照料，可他如何能知道这人心机竟如此深沉，“你武功全失筋脉有损只怕也是故作姿态，就为了不愿出征，不想死在沙场吧。”